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合輯脈絡

他方.獨處-移工書寫再啟航

葉琇姍

臺北市勞動力重建運用處長

臺北市政府自民國90年起辦移工書寫詩文徵選活動,期間活動曾歷經轉型與停辦,109年重新開始移工主題的徵文,由國人以中文書寫創作,開啟了新的對話可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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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09年,疫情已經蔓延了快1年,10月最後一天的晚上,臺北市第一次辦理國人書寫移工的詩文徵選活動頒獎典禮結束了。

 

「臺北請聽我說」,移工詩文曾轟動一時

民國90年,臺北市創全國之先,第一次辦理移工書寫詩文徵選活動,受到矚目。那個時代,我國開放移工,進入第10年,全國移工人數大約30萬人,除了桃園市、新北市、臺北市、臺中市的移工人數有超過3萬人,其他縣市的人數最多來到2萬人上下,在這30萬人中,有20萬是產業移工,他們有群聚性的在工廠或工地,生活圈也比較固定。那一代的臺灣人,還沒想到日後臺灣的家庭照顧會成為一個大問題,長照竟要靠著移工撐起。移工,在政府的詞彙中,總是補充性勞動力,他們會走的。誰要看他們寫詩寫文章?臺北市就是與眾不同,開始關注到這群勞動力的處境,並試著跳開勞動條件的這種論述位置,轉換軟性的文化手法,用詩文,讓移工的情緒有個抒發出口,也讓社會建立一個新的視角,來解讀移工這群人。

 

翻閱民國90年到97年間的媒體報導,只有傳統紙媒,一開始在報紙上小小篇幅的數行字,接下來數年,不但報導篇幅增加,期間更有插入大幅的移工照片,在地方報導版上甚至是極大新聞標題的露出,顯見當時受到的關注。然而在民國98年以後,突然像切下開關鍵一樣,竟就再沒有任何報導了,那一年,全國移工人數來到35萬人。

 

繼續寫詩,但無人聽聞

臺北市仍然孤獨的繼續辦理移工詩文活動,從98年到106年,沒有任何紙媒再報導過,網路新聞崛起,政府的新聞稿用轉載分享的方式,散落在一些仲介公司、獨立作者部落格上,也許可以說它成功轉型進入文學研究的領域,寫作的人越發深入的研究移工作品,但也可以說在多元衝突的社會氛圍下,移工議題的衝突性相較於更多新興議題,竟然柔軟了許多。轉型正義、同志人權、國家認同、原民權益等等,每一個都沉重,移工詩文的柔性,似乎有點輕描淡寫了。

民國80年代以後全球化及新自由主義的狂潮,勞工遷移不再只是臺灣移工的單一面向,關廠歇業、全球勞動市場重新分工等新的勞動發展,將勞動遷移的面向擴大,被迫的、自願的、同國的、異國的、浪漫的、苦難的,每一種遷移都可能產生論述能量,臺灣的移工詩文,在大潮流中,似乎失去了位置。

 

移民工文學獎崛起的新時代

民國103年,年由民間主動籌辦的移民工文學獎出現。

民間,相對於政府,少了限制,多了空間。原先由臺北一枝獨秀的移工詩文,在民國98年後,雖曾試圖轉型或變更型式,但無奈的,它確實越來越模糊,那麼多苦難的本國勞動者在經濟轉型中掙扎,誰又能多分一點心思來擔心移工苦難的浪漫詩文?

移民工文學獎擴大了視野,隨著移工人數的擴增,移民社會也在漸漸發展,臺灣也有了外配,另一群東南亞女性用不同角色進入臺灣,甚至開始有了新二代。有些時候,移工與移民是角色的轉換,將移工工作歷程向後延伸,成為另一種作品發展。有些時候,移工開始有了新的勞動歷程選擇(或被選擇),臺灣之外,更多不同國家流動的經驗,或者還有勞工自由選擇遷移勞動,做為一種短暫勞動,打工渡假成了時尚新名詞。

民間的自主性,串連了更多文學助力,不受地域限制,也不受臺灣移工政策限制的書寫空間,移民工文學獎的高額獎金,也使民間作家蓄積的能量爆發出來,隨著網路世界的傳播,移民工文學獎來勢洶洶,吸引一定的關注與網路媒體露出。臺北自辦的移工詩文徵選,越發顯得微小與薄弱。

 

沉澱與等待 不只是翻譯

106年,是臺北市最後一次移工詩文獎頒獎。

喧鬧又有回音的臺北車站中庭,是移工習慣的停駐場所,在那裏試著閱讀得獎詩文,吵雜聲中,沒有人有心情欣賞。我難以專注聆聽作品的內容。本來移工詩文代表著多元性,在環境的變動下,臺灣社會的多元多樣性越來越豐富,此時的移工詩文反而顯得很單一,以移工母語書寫,再由臺灣人翻譯,情緒經過波折的轉換,究竟最後是誰的心情?這種勞動的苦難,臺灣從90年代以後,自己也嚐了許多,臺北車站四週的遊民、南來北往打拼的人們、過勞之島、派遣工、零工經濟、……。

107年臺北市決定停辦移工詩文徵選。如果我們找不出新的方式,就不要再修飾移工的作品來博取外人的同情。

同年,我構思讓國人的作品和移工作品重整,如果要吸引國人去親近移工的創作,語言仍是重要的一環,這層轉換不只是翻譯,而是作品的相互觀看。我們少有時間真的去閱讀國人作品究竟如何與移工作品對話,但藉著幾場座談會,發現關注移工議題的人仍然有一定的熱度,而且,他們都是年輕人。

民國70年代末期以後出生的世代,他們成長過程中,看到移工人數增加,他們更早體驗多元文化的接觸,富裕年代,他們更早出國旅遊,甚至出國打工度假、遊學,還去偏遠地區當國際志工,校園裏更多外籍同學,社區中更多移工推著長輩輪椅的畫面,還有東協廣場、北車席地而坐的畫面,他們一方面接受著人權教育,一方面看著家庭中父母如何與移工相處,有衝突,也有疑惑,想認識,卻又跨不出去,座談會吸引到這些人,他們也想要一個理解的出口。

我們重新開始 他們卻要暫停

109年我們重新開始移工主題的徵文。徵國人的創作,主題是「他方的獨處練習」。他方是臺灣,還是故鄉?獨處的是移工、還是相伴的老人、還是一直在看著移工與老人的少年?

語言的限制,仍必須面對。中文創作,也許能開啟新的可能。

109年的徵文,從5月到9月,收到200餘件稿件,從中選出30篇入圍作品。這個世代的創作者,因為更早更多的多元文化接觸,寫出了多層次的觀察與細膩情感。東南亞香料與料理,更是許多作品中的媒介,辣出的眼淚與想家的情緒,就這樣串連起來。一鍋暖湯,移工的獨處,也是團圓,孤獨感油然而生。作者們根本就是從小看著移工照顧阿公阿嬤,看著他們的忍受與真情流露,這次的徵文,竟然這樣豐富的描寫了新一代臺灣人對移工的觀看。作品確實令人驚喜。

然而,另一頭,移民工文學將在110年暫停了。

 

移工文學,是誰的文學,是誰的生命

一開始,移工文學,只是移工的。

後來,移工文學也成了公部門移工政策發展歷程的記錄者。

移工的創作,也伴隨著臺灣經濟轉型下,所有命運坎坷的勞動者。

新的創作能量,在新世代的中文創作中又展開了,左手寫移工,右手可能寫著本國勞動者。

獎會停,也會再啟。

新的國人創作,再一次豐富了社會對移工的認識。本次作品輯,收錄了109年徵文比賽中優勝與優秀的作品,我們期盼著,這樣的書寫,能帶著讀者不斷的反思,移工之於臺灣社會的意義,特別在110年夏初的疫情中,我們所見與感受。另外,也盼望讀者帶著這個認識前行,臺灣在未來10年、或20年,終將有可能也接納了移工長住臺灣,成為新住民,那就更能彰顯本作品輯的時代意義。

那時,他們的文學、我們的文學,他們的生命,與我們的生命,也將更加交織串連,成為臺灣島嶼中的一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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